“海上戈壁”有了自然植被

 

　　■黄鑫陇 解放军报记者 钱晓虎

　　南沙某岛礁，银色沙滩边一汪浅水，周边自然生长着多种植物。在近处工作的科研人员说，这是近自然盐生沼泽，其形成条件需要良好的海水水质、土壤条件和丰富的植物种源。

　　不久前，记者在南海座座岛礁看到：碧海澄澈、绿树成荫，原本如同戈壁的珊瑚礁沙滩，变成绿意满眼的南海绿洲。

　　2023年8月，驻守永暑礁的海军南沙某守备部队官兵收到一条喜讯——该部申报中国科学院华南植物园检测的“岛礁湿地水质和土壤理化性质数据”，确定为近自然盐沼，标志着被称为“海上戈壁”的永暑礁，已经能够自然生长出植被。

海军南沙某守备部队官兵学习下发的环保手册。

一名战士正在检测南沙岛礁“四防”菜地水质。

　　送检的地表水和土壤，源于永暑礁上一块湿地。守礁官兵和植物学专家进行巡查时，发现湿地上生长着礁盘上从未人工种植过的植物。

　　专家对现场微地形、植物种类、水质等进行分析，并取样送检。“这个近自然盐沼的出现，对南沙岛礁生态维持、水文调节和海岸保护具有重要意义。”中国科学院华南植物园研究员任海说，永暑礁陆域生态环境改善成效明显，初步实现生态环境改造目标。他们持续加大力度研究保护这片近自然盐生沼泽，改善岛礁环境。

　　被称为“海上戈壁”的永暑礁，能够自然生长出成片绿植，离不开一代代守礁官兵的接力维护。

　　“天然珊瑚形成的岛礁，普通绿植存活率低，包括绿化养护在内的生态环保工作面临挑战。”官兵们告诉记者，集智攻关下，他们找到种植绿植新路。

　　育种、试种、沃土、固沙……为改善岛礁珊瑚沙土壤结构，使其有利于绿植生长，助理工程师邹海鹏带领战友创造性地将落叶与餐厨垃圾按比例混合，发酵形成绿色有机肥，成功改善礁沙质量，栽种绿植成活率达90%以上，并据此培育出适合南沙岛礁生存的植物种子。

　　两年来，记者持续跟踪采访，岛礁生态环保管理部门成员钟朝华告诉记者，从岛礁植被覆盖率来看，南沙各岛礁正在成为名副其实的碧海绿洲。“岛礁植物已从过去的不足20种，增加到如今的100多种。”钟朝华说。

　　“保护岛礁生态环境，就是保护海洋。”该守备部队领导向记者介绍，近年来，守礁官兵积极践行海洋命运共同体理念，不断增强保护岛礁生态环境的自觉性和主动性，努力为祖国的天更蓝、山更绿、水更清、生态环境更美好作出更大贡献。

　　（图片由侯海通、刘文哲摄）

　　“守护蓝色国土，我们责无旁贷”

　　■何铁城 贺跃民 张大禹 解放军报记者 钱晓虎

　　海军南沙某守备部队官兵在岛礁植树。王国宏摄

　　栽种绿植，绘就南海岛礁全新底色

　　南海海面，阳光炽烈。岛礁一隅，木麻黄如忠诚卫士守望一块方形土地。官兵们将其一分为二，一半栽种新鲜蔬菜，各色瓜果蔬菜在此扎根，孕育果实；另一半则孕育苗木幼株，在海风轻拂下，抗风植物身姿矫健，奏响生命序曲。

　　“在岛礁种树比登天还难。”在南沙驻守20多年，海军南沙某守备部队二级军士长胡冬冬抚摸着一棵木麻黄的树干说道。岛礁官兵用数年时间探索，用木麻黄筑起防风屏障、在背风处育苗的方法，一点点摸索岛礁绿化新技术。

　　从第一株太阳花艰难扎根，到岛礁绿化全面铺开，再到如今在岛礁自主育苗，官兵积极探索绿化苗木“本土化”方法，砥砺前行数十载。

　　南沙岛礁有个传统，每次官兵探亲返礁，都会从家乡带来种子。没有泥土，他们趁换补时机，肩挑背扛，像燕子衔泥般，一点点从祖国各地运来；没有合适的土地，他们充分利用水杯、泡沫箱等工具装满泥土，将其当作培育生命的摇篮。

　　天南海北汇聚而来的种子，与守礁官兵一样顽强抗争恶劣环境。经过多次试种，终于，一朵顽强的太阳花在南海礁盘盛开。

　　从此，祖国最南端的岛礁有了绿色。

　　希望的星火被点燃，大家开始尝试在岛礁上开垦菜地。选址之初，难题接踵而至：礁盘遍布珊瑚石，挖掘进展艰难。好不容易选定一处开垦区域，搭建防护设施时又遇新难题：防台风的钢架结构因潮湿的环境，需反复焊接；排水管道铺设稍有不慎，就会导致积水。官兵趴在地上，用皮尺仔细测量，用铁锹小心开挖，艰难完成建设。

　　种下种子，官兵们发现，土壤含盐量超标，无法直接用于种植。盐碱化问题成为“拦路虎”：官兵栽种的菜种，要么被海潮淹没，要么被高温炙烤。为此，大家尝试用淡水冲洗土壤，混合从大陆运来的腐殖土改良土质，搭建“防水隔离层”，用塑料膜和沙袋筑起一道道防线。

　　经过无数次尝试，“四防”菜地迎来丰收的喜悦。看着满园青翠的蔬菜幼苗，官兵们欣喜万分，为每一垄菜地插上“标识牌”。“北京、四川、安徽……”写满祖国不同省份名字的“标识牌”，承载着官兵对家乡和亲人深沉的眷恋。

　　“种树就是种精神，岛礁的树，就像守礁兵一样，根扎得越深，腰板挺得越直。”在南沙种树，一直是守备部队的光荣传统，每次有新兵上礁，老兵便会这样叮嘱新战友。

　　中士杜传义已在岛礁驻守8年，他还清晰记得第一次参与岛礁栽种时的情景。带队的班长告诉新兵：“树就是兵，兵就是树。树能扎根，我们更要扎下根来。”

　　即将离开岛礁，杜传义获得在“老兵林”种树的机会。在部队组织的种树仪式上，他小心翼翼地将树苗放入坑中，填土时，特意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包，把一捧故乡土撒在树苗根部。

　　培土、浇水……杜传义把写有名字和服役年份的木牌挂在树干上，他上下打量着这棵幼苗，想象着树苗长成参天大树的样子，心中充满期待。

　　“老兵林”“荣誉林”“卫士林”……在南沙岛礁，树是军人坚守的见证，每一棵树都在诉说着南海卫士对祖国的赤诚。这份忠诚，也在南海滋养出成片的绿色——

　　1982年，新华社向世界播发一条消息：中建岛种活了第一棵椰子树。20年后的2002年，中建岛收获第一枚椰子。这枚“天涯哨兵”背土上岛种活的椰子树结出的果实，至今仍珍藏在守备部队荣誉室。数十年过去，一代代官兵在岛上接续植树，已有59种4000多棵树在岛礁扎根。

　　在华阳礁，植被覆盖率超过90%，“乔、灌、草”衔接互补的森林植物群落生长格局加速形成；在美济礁，官兵利用环境监测站监控绿化数据，一批生态示范点见证岛礁固沙覆绿成果……

　　随处可见的绿植，让岛礁焕发生机活力。绿色已成为南海岛礁全新底色，碧海绿洲成为南海一幅崭新画卷。

　　科技赋能，构建新型岛礁生态治理格局

　　“老一辈官兵把岛礁交给咱，咱就要更好地传给后来的战友！”这是南海岛礁官兵共同的信念，“守岛守礁，不光要守住，更要守好。”

　　近年来，南海岛礁以绿色发展理念为牵引，加快创新技术手段，推动实现岛礁生态可持续发展。

　　阳光炙烤礁堡，午饭过后，美济礁官兵行动起来，将餐厨垃圾收拾妥当，运往垃圾转运点。在这里，中士孙浩天驾驶餐厨垃圾回收车已经等候多时。

　　分类、称重、上车……孙浩天驾驶车辆驶离岛礁生活区。10多分钟后，车辆在一栋平房前停下。孙浩天与环卫工人合力将餐厨垃圾卸下，倒入一台机器中。机器内部，餐厨垃圾经过高温消毒、微生物发酵降解等一系列转化，即将创造“变废为宝”的奇迹。

　　“这是岛礁上的餐厨垃圾生物处理设备，经过高温消毒、微生物发酵降解等工序，能将餐厨垃圾中的大分子有机物降解为富含腐殖质的有机肥。”孙浩天抚摸着眼前的机器，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早已习惯发酵气味，孙浩天径直走上前，掬起一捧有机肥，放在鼻子下面细闻起来。“它们是岛礁绿植生长的好肥料。”如今，仅凭观察和嗅闻，他就能精准判断出有机肥的品质优劣。

　　孙浩天告诉记者，有了这个新型装置，官兵一日三餐的食物残余，摇身一变成为养护绿植的肥料。随着实现餐厨垃圾的减量化、无害化，他们走出了一条资源可再生利用的生态发展新路。

　　官兵利用有机肥，在岛礁上开辟出一片片生机盎然的“四防”菜地。“去年超强台风来袭，补给船延误多日，冻库里的蔬菜早已吃完，是我们的自种蔬菜救了急。”对于炊事员佘翔宇来说，“四防”菜地就是他守好“三尺灶台”、为官兵提供餐饮保障的“底牌”。

　　岛礁土地由珊瑚沙构成，有机肥有个重要作用，那就是改善岛礁土质。

　　近年来，海军南沙某守备部队开展岛礁土壤改良行动，将有机肥均匀铺撒、深耕入土。为岛礁土壤注入强劲活力，曾经寸草难生的贫瘠礁土上，如今已有多种植物在此扎根。

　　走进渚碧礁海洋环境监测站，大屏幕上，海底世界宛如一幅画卷，在记者眼前徐徐展开：彩色珊瑚在水中舒展，成群鹦鹉鱼穿梭游弋……屏幕右下角，海水温度、盐度等信息实时更新。

　　“这是岛礁周边海域的实时景象。我们搭建这套海洋环境监测系统，通过水下摄像头，全时段监控周边海域生态环境。”一级上士谢江河指着屏幕上的鱼群说，南海的鱼类和珊瑚都是珍贵宝藏，承载着南海卫士坚守的意义。

　　“这套监测系统是我们守护岛礁的‘千里眼’‘顺风耳’！它不仅能监测海洋水质、珊瑚礁生长状况，还能对鸟类迁徙、海龟繁殖等进行动态追踪，为科学保护南海生态筑牢数据根基。”谢江河继续介绍。

　　“这是鹦鹉鱼，对水质特别敏感，有着‘天然水质检测器’之称。如今鹦鹉鱼已经成群出现在镜头中。”

　　说话间，一群鹦鹉鱼游过摄像头，谢江河眼眸中闪烁着笑意。那是守礁官兵用智慧与汗水换来的生态硕果，更是他们对蓝色国土的深情告白。

　　借助科技力量，官兵的岛礁生态环保成果不胜枚举——

　　岛礁先后建设完成滴灌系统、海洋环境监测系统、水质净化系统、厨余处理系统等生态系统；与地方科研机构合作，搭建岛礁生态监测网络；利用无人机进行海漂垃圾巡查，提高清理效率；运用遥感技术监测植被生长情况，为全面绿化提供科学指导。

　　在官兵不懈努力下，南海岛礁逐渐形成以“岛礁自我循环为主、人为治理为辅”的生态系统，基于生态系统自循环的岛礁综合治理格局基本成形。

　　用情守护，建设人与自然和谐共生新南沙

　　“守护蓝色国土，我们责无旁贷。”海军南沙某守备部队高度重视生态环保工作，像爱护生命一样关爱岛礁生态建设，用实际行动践行和平发展、绿色发展理念，为全球海洋环境治理贡献中国力量。

　　生态保护成绩如何，守礁官兵最有发言权。

　　东岛——白腹鲣鸟栖息地。在东岛官兵眼中，白腹鲣鸟是国家二级野生保护动物，也是与战士们相伴的“无言战友”。

　　驻守东岛近10年的某部战士张强告诉记者，官兵们坚守一个不成文的“护鸟规定”——鸟蛋，一个都不能捡；鲣鸟，一只都不能抓；鸟群，一次都不能吓。

　　爱鸟护鸟早已成为东岛官兵的自觉行动。每次台风突袭东岛，鲣鸟精心搭建的“家”一夜间被损毁。台风来临前，官兵便会将小鲣鸟从树林抱回宿舍，用小鱼喂养；待台风过后，再将小鲣鸟送还大自然。为此，东岛还组建“兼职护林员”“兼职护鸟员”队伍。

　　随着岛上医疗条件逐步改善，官兵立足自身救助受伤的鲣鸟。一次，一级上士护林员高杰急匆匆地跑进医疗室，怀里抱着一只翅膀受伤的鲣鸟。连续多日，军医谈伟峰每天为它清理创口，包扎换药。几周后，这只鲣鸟再次振翅高飞。

　　官兵开动脑筋守护海鸟。在金银岛琼崖海棠林中，战士们自发加固鸟巢。这种鸟巢由官兵自主制作，分上下2层、4个小窝。官兵在鸟窝中铺上树枝，吸引海鸟安居产卵。

　　渚碧礁中士李昕宇，选择用镜头记录鸟类生活。

　　在渚碧礁生活区旁，一方湿地静卧于繁花簇拥之中。对于守礁官兵而言，这里是心灵的栖息之所。每当夕阳西下，李昕宇便背上相机躲在草丛中，捕捉鸟类镜头。

　　随着湿地公园的建成，净化处理后的生活污水滋养着水生植物。这片湿地发挥着涵养水源的作用，成为鸟类的天堂。李昕宇还考取摄影师中级证书，利用课余时间精心制作了一本“飞鸟集”，拍摄记录数十种鸟类图片。

　　南海，如今已成为珍稀海洋生物的家园。不久前，中国科学院科研人员和守礁官兵在永暑礁调研发现一处绿海龟产卵场，再次印证南海海域优良的生态环境成为濒危海洋生物“共同的家”。

　　一个深夜，一级上士邢伟杰在沙滩巡逻时，突然听到一阵声响。他闻声寻去，在一片阴影中发现了一只被渔网缠绕的海龟。邢伟杰立即通过对讲机向连队报告。随后战友们赶来，大家协力剪断渔网，解救出被困海龟……

　　在南海岛礁，每到繁殖季节，总有海龟爬上沙滩产卵，再返回大海，完成一场场生命的延续。守礁官兵组成“护卵小组”，在沙滩上寻找产卵点，为每个巢穴做好“标识牌”，标注产卵时间。

　　如同守护珍宝一般，官兵接力守护海龟巢穴。为了防止天敌破坏，他们还在巢穴周围设置防护设施。一年又一年，每当夜幕降临，看着小海龟破壳而出，奋力地朝着大海爬去，官兵们眼中满是欣喜与期待。

　　他们知道，海龟奔赴的远方是一片蓝色国土，是官兵守护的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新南沙。

　　建设生态岛礁 共创和谐海洋

　　■何铁城

　　海风拂过岛礁，年轻士兵植下一株幼苗，指尖触碰的是生命的律动；星光洒满营盘，环境监测仪器的微光，映衬着战士的脸庞。坚守岛礁的日子，一代代南海卫士忠诚守护着蓝色国土。

　　舀起一瓢海水，便知大洋寒暖。当战士培植耐盐植被以固岛礁根基，当科研团队为珊瑚礁健康日夜监测，每一滴汗水、每一次守护，都在诉说他们建设生态岛礁，共创和谐海洋的决心；每一次清理海洋垃圾，每一次守护海龟产卵，都是为海洋的呼吸留出空间。

　　岛礁官兵用双手将寸土寸礁化为“绿色传奇”，以创新技术与坚定信念改造“海上戈壁”，呵护“碧海绿洲”，为海洋精灵筑起温馨归巢。海洋命运共同体的真谛，就深藏于官兵践行维护岛礁生态环境的使命中——战士们脚踩的礁盘，是守护国家主权的基石；他们播撒的绿色，是祖国南海的珍贵宝藏。

　　保护这片深蓝，即是践行海洋命运共同体理念，为祖国天更蓝、山更绿、水更清、生态环境更美好作贡献的生动注脚。岛礁官兵栽种的树苗终成绿荫，护育的海龟回归大洋，官兵爱岛护岛的拳拳之心，终将成为托起蓝色星球未来的磅礴力量。

　　当海平面上朝阳再度升起，钢铁哨所与海鸟绿树共沐晨光。这抹和谐之色，已在南海卫士心中铺展成共同信念：心系一片海，便是怀抱整个蔚蓝星球；守护一座岛礁，便是在人类命运长卷中写下绿色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