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青 刘明昆

　　黄海深处，翻涌的海浪拍打着一座并不起眼的小岛。

　　20世纪50年代，一支诞生在抗日烽火中的队伍，穿过解放战争的硝烟，刚刚走下抗美援朝的战场，便又来到长山群岛中距离陆地最远的这座岛屿上。

　　岛上一片荒凉，村中没有一栋像样的房屋。在杂草丛生、荆棘遍地的山坡上，官兵们住的是简易帐篷，吃的是盐水煮黄豆。

　　是什么样的力量，让大家齐心协力、克服万难，筑起攻不破、摧不毁的海上堡垒？是英雄旗帜的引领，是英雄精神的浸润。

　　“英雄连队的兵，苦里也能嚼出甜。”已经守岛26年的北部战区陆军某旅某营三连二级军士长郑红波这样说。

　　黄海前哨，仰望英雄的旗帜。“古北口英勇阻击连”的荣誉称号，早已烙印在大家心中。迎着胜战的荣光，一代代官兵高擎火红的战旗奋战在海岛上。

　　连旗飘扬的地方，总有奋斗的足迹

　　再次回到炮兵班长的岗位，北部战区陆军某旅某营三连一级上士范贝贝花了将近6年时间。

　　“进了英雄连的门，要有精气神；当了英雄连的兵，武艺要练精！”范贝贝记得，第一次听到连队的口号，他立志要当连队里的尖刀。

　　武装5公里越野的比武场上，最后一个300米陡坡，连长扛着“古北口英勇阻击连”的连旗高喊：“同志们冲啊！”全连官兵鼓足勇气冲过终点，以21分8秒的成绩取得了第一名。

　　“只要一看到连旗，浑身就有使不完的劲！”比武结束后，范贝贝捧着火红的旗帜，把上面的几个大字看了一遍又一遍。他的想法很简单，铆足劲头练专业，不能给连队拖后腿。几年后，成绩优异的范贝贝顺利当上了炮兵班长。

　　然而，入伍后的第10个年头，范贝贝的军旅路悄然转了个弯。

　　那年，就在全连紧锣密鼓备战专业比武考核时，范贝贝脚伤复发。由于伤情过重，他不得不放弃比武机会，前往医院进行手术。更让他沮丧的是，因为伤情需要较长时间的康复期，组织决定让他暂时承担连队文书的工作。

　　看着战友们在操场上热火朝天地训练，在宿舍里养伤的范贝贝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一天晚上，范贝贝来到了荣誉室。再次站在那面“古北口英勇阻击连”的连旗前，他回忆起自己新兵时和战友们勇夺第一的场景，担心目前的这种状态时间长了，自己将有愧于这面连旗。

　　时任杜指导员察觉到范贝贝的心思，仿佛不经意间走近他的身边，再一次向他讲起前辈们扎根海岛的故事：没有房，官兵就地取材，自己动手烧砖制瓦，盖起座座营房；没有路，他们打凿坑道、开山辟路，构筑了900多公里的战备路；没有蔬菜，他们从石缝里抠出泥土，从家乡运来种子，用石头垒起了一块块“巴掌田”……

　　“70多年前，革命前辈们刚刚走下战场，就响应党的号召建设海岛。从战功赫赫的英雄连到默默无闻的守岛兵，哪一位前辈不是脚踏实地、埋头苦干？”杜指导员语重心长地劝慰范贝贝。

　　“当不了炮兵也没关系，承担任何一项工作都是在为连队作贡献。”在文书的岗位上，范贝贝一干就是5年多。后来由于连队人手紧，他还主动兼任了卫生员工作，并在全旅组织的卫生专业比武中取得优异成绩。

　　不过，范贝贝心中一直有个“炮兵梦”。这些年，他一边干好本职工作，一边暗暗下功夫：拉韧带、练力量，坚持康复训练，从没有一丝懈怠。“连旗飘扬的地方，总有奋斗的足迹！”去年，范贝贝顺利通过各项体能考核，如愿回到了炮兵班长的岗位。

　　风浪声再大，也盖不过我们的歌声

　　最初，上等兵岳华峰是从连歌中认识自己所在的“古北口英勇阻击连”。

　　下连那天，他乘船上岛，这是来自山西临汾的岳华峰第一次看到大海。他和战友们启程奔赴的小岛位于黄海深处，船只行至航路中途的时候，海风忽然变大，浪花格外汹涌。

　　狭小密闭的船舱，如钟摆一般左右摇晃，强烈的眩晕感伴随一路。吐过几次的岳华峰在座位上紧闭双眼，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直往下流。

　　整整4个小时过去，船只终于靠岸了，风中的水汽带着咸涩的味道向岳华峰袭来。他刚刚走出船舱站在“久违”的陆地上，又坐上了赶往营区的车辆。

　　“热烈欢迎新战友！”全连官兵早早列队等待着新兵的到来，身姿挺拔的值班员利落抬手，指挥队伍唱起了连歌。

　　“战歌嘹亮军号响，海洋岛上红旗扬，勇猛善战阻击连，英雄事迹美名扬。古北口上摆战场，以一抵十斗志强，敢打敢拼敢亮剑，唯我精武好儿郎……”还没等岳华峰回过神，激昂的歌声已经萦绕在他的耳畔。

　　“不知咋的，歌声响起，人一下子就精神了。”回忆起那一幕，岳华峰内心还是会涌起波澜。他在歌声中感悟到革命前辈的钢铁意志，触摸到那场战斗的胜利之光。

　　“1946年的古北口保卫战中，连队官兵独立阻击国民党1个团的兵力，整整3个昼夜后，全连138名官兵仅剩11人。战斗结束后，连队被授予‘古北口英勇阻击连’荣誉称号……”荣誉室里，刘指导员指着红色的连旗，为新兵们讲述着英雄先辈在战斗中浴血奋战的光荣事迹。

　　时光的流逝让连旗褪了颜色，但保家卫国的热血誓言仍在后来者的心中铿锵作响。望着展柜中那一枚枚沉甸甸的奖章，岳华峰觉得，自己的心与连队贴得更紧了。

　　“可是荣誉连队的兵，真不好当。”一股无形的压力包围了岳华峰。体能考核时，他的成绩离优秀还差得很远；战术训练中，他因动作不到位拖了全班后腿。

　　该如何赓续这份历史荣光？有些苦恼的岳华峰向二级上士陈斌倾吐心事。

　　“试试在连歌中找寻答案吧。”陈斌告诉岳华峰，连歌不仅仅是一段简单的旋律，它还牵动着几代官兵的感情。

　　几年前，部队调整改革后，连队党支部决定重新编写连歌。时任秦指导员联系了数十名老兵，与连队的年轻战友们共同作词谱曲，创作了这首连歌。歌曲中的每一个字句、每一个音符，都是一代代战友们坚守海岛的写照。

　　“战歌嘹亮军号响，海岛处处练兵忙，雄风硬骨不褪色，强军路上敢担当。争第一，创一流，练武场上比高强。攻必克，守必坚，战风斗浪守海疆！”

　　“连歌上半首，唱的是过往；连歌下半首，要靠我们全力冲锋去践行。”和陈斌的对话让岳华峰明白，路在脚下、行将致远。

　　午休时间，寂静的后院里，岳华峰一个人不断加练，一刻不敢放松，汗珠一颗颗滴落。半年多后的一次全营比武，岳华峰获得了武装3公里越野的冠军。

　　前段时间，几名退伍老兵不远千里重返连队。国旗下，官兵们与曾经的“老海岛”齐唱连歌，歌声乘着海风的翅膀、掠过起伏的浪尖飘向远方。

　　“风浪声再大，也盖不过我们的歌声。”那一刻，队伍中的岳华峰眼含热泪，心潮澎湃。

　　我们的战位上，有广阔的星辰大海

　　“预备——放！”伴随着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炮弹出膛，精准命中海上靶标。

　　不久前，一次全旅的实弹射击任务中，“古北口英勇阻击连”的火炮分队夺得发发命中的优异成绩。

　　作为火炮的眼睛，雷达班在此次任务中功不可没。“成绩最突出的是中士王轩。”李连长对他赞誉有加。入伍刚满6年的王轩已经参加了6次比武，夺得5次冠军，是旅里炮兵分队中小有名气的计算兵。

　　许多人并不知道，刚被分到雷达班时，羽翼未丰的王轩遇到了不小的挑战。初次集训考核，过度紧张的王轩脑子一团乱麻，最终，并不理想的成绩让他陷入了迷茫与自责。

　　小岛上几乎没什么平地，除了山就是山。闲暇时间，王轩便登上一处山坡，看看一望无际的海洋，缓解内心的焦虑和不安：“原以为这里是我向往的诗与远方，没想到自己竟被淹没在密密麻麻的计算公式和弹道参数里。”

　　没过多久，旅队组织实弹射击任务，王轩跟随参观学习。清晨，突如其来的大雾给连队炮兵出了难题：“雷达事先标定的方位物不能通视，与检查点相差了300多密位。”

　　此时距离实弹射击已不足10分钟，千钧一发之际，雷达技师郑红波果断站了出来。他是全旅出了名的技术尖子，曾在一次炮兵比武中勇夺6项第一，连续4年获得炮兵专业比武综合第一名。

　　固定三脚架、调整水准气泡、测量计算数据……郑红波动作连贯，仅用数十秒就重新标定了方位，确保了实弹射击的按时进行，连队也在此次实弹射击中取得全优的佳绩。

　　关于郑红波的“传说”，王轩早有耳闻。此次任务，临危不乱的郑红波展示出过硬专业能力，更是让王轩佩服不已。

　　任务结束后，王轩主动找郑红波聊起了自己所处的困境。郑红波对眼前这个青涩的小伙子说：“想要火炮划出一道完美轨迹，我们必须完成对海量数据的精准测算。海上的风速、风向、气压、气温……它们既是简单的符号，也是美丽的‘星辰大海’。”

　　“我们的战位上，有广阔的星辰大海。”听了郑红波的话，王轩重新鼓起精气神儿。专业训练，每算错1道题他就再加练50道，一个月的时间，卷边的题集被他反复做了十几遍；休息时间，他捧着说明书和字典整理笔记，从最基础的知识开始积累。

　　功夫不负有心人。从最初几分钟完成一道复杂计算，到后来能在短短几十秒内给出精确答案，如今的王轩已经能在“星辰大海”中畅快“遨游”。前段时间，旅队组织的炮兵比武中，王轩以优异成绩刷新了纪录。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当自己的名字出现在荣誉室的光荣榜上，那个傍晚，王轩在海边久久凝望着远方。人生的新征程，也许还会遇到许多困难与挫折，但他深信，流淌在血脉中的英雄精神会激励着他迎接每一次挑战，迎来属于自己的精彩绽放。